林学高陪着马小梅在店里挑婚纱，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哪个都喜欢，却到最后也不知道选哪个好。

他静静地看着马小梅，眼神无比温柔。

运钞车劫案终于真想大白了，马建国给专案组放了三天假，尤其是林学高这个准女婿，特地叮嘱他抓紧时间准备婚礼。

方东死了。

氯气中毒，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原因很简单，初中的化学知识，洁厕灵中的盐酸和消毒液中的氯化钠混在一起就能产生氯气，再加点催化剂，浓烈的氯气就可以使人快速窒息。那个木盆中倒满了洁厕灵，而方东手中拿着的易拉罐中，装满了从消毒液中提炼出来的高浓度氯化钠。

当年，他也是用这种方法杀死方金成的。

林学高亲自带队在方东所说的那个山洞里找到了三个骷髅，经过鉴定正是方金成等三个劫匪的头骨。至于其他的尸骨，则被埋在了南梁山李芳兰的坟墓四周。

吉拉姆斯的传说！

方东这些年也许只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他把自己当成了神，觉得可以无所不能。他之所以杀方金成，除了为母亲报仇之外，也有用方金成等人的尸骨组成这个莫须有的仪式的意图。

长久处于黑暗之中，最终只会孵化恶魔。

被劫的巨款也找到了，只不过埋在小溪底的袋子腐蚀，大部分钞票都泡烂了，只剩很少一部分可以隐约看清冠字码号，经过银行鉴定确实是当年的被劫现金。

至此，真相大白案件告破，当年的613劫案其实还有第四个劫匪，就是方东。他隐藏在幕后策划了一切，先让方金成和另外两个劫匪抢劫巨款，故意跟特警们激战一番，造成一种悍匪战力强大，不会轻易认输，敢跟特警正面开火的假象。当所有人都以为方金成三人大摇大摆走出南梁山去外面潇洒快活的时候，其实他们三个却已经在山洞里潜伏了起来。

他们提前准备了足有月余的食物和水，封闭了洞口藏身其内，按照计划是方东在外面观察情况，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接应他们出洞，然后隐姓埋名去过富豪日子。

计划很完美，但方金成却不知道这是儿子给他挖下的绝命坑，当他们进入山洞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上了绝路。方东利用化学反应产生的毒气杀了三人后，把他们的骨件全部带到南梁山，埋入母亲坟墓中，完成了所谓的吉拉姆斯仪式，并且将巨款埋藏起来，等风声过去后再拿出来挥霍。

可方东虽然是聪明无比的天才，但毕竟太年轻，只凭想象无法体会到社会的险恶。他没有想到押款员的家属竟然那么粗暴，只是因为自己是劫匪的儿子，就来野蛮的打断自己的腿；他也没有想到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警方还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村长崔武早晚都要过去他的院子里转一圈，根本没有机会去拿出巨款……

方东更没有想到，一条修路的消息，就将他的完美计划给挑破了，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案子侦破的过程很完美，唯一的遗憾就是李芳兰的尸骨不知道被方东转移到了什么地方。不过这不重要，无论是现在的跪骨案，还是七年前的运钞车劫案，十五年前的李芳兰失踪案，证据链已经完整，可以结案了。

只有林学高知道，在方东的漫画中吉拉姆斯的神秘仪式很复杂，他不清楚方东还原到了哪一步，四周尸骨的方位、相互之间的距离、跪骨的方向等等，讲究很多。也许无头尸骨的跪拜方向，就是李芳兰新坟的位置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是嘛。

林学高这些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他一直坚持需要救赎的好兄弟，最后却是整个暗自的幕后主谋……这个反转来的确实有些震撼，他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从中回过神来。

他苦笑着摇摇头，人可能就是这样，死了，这一辈子就算是结束了，人走茶凉。但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无论亲疏远近，无论贫富贱贵。

林学高这两天本来做好了准备，等着王浩然来骂人，甚至打架。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东就是死于自己之手。可林学高奇怪的是，王浩然竟然一直没有现身。

王浩然随便表面大大咧咧，其实极重感情，这些年不是他不帮方东，而是方东记恨着以前的背叛，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帮助。林学高觉得按着王浩然那臭脾气，肯定要来找他的麻烦，至少也得当年骂两句。

可是，他没来。

林学高有些失落，回想起以前他们几个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没想到如今却阴阳两隔，死的死了，活着的却也不能好好活。

方东临死前送给林学高的小册子被当做证物送去厅里存档了，林学高找机会大概看了看，上面记录着方东这些年生活的点点滴滴，当然，没有犯罪的事。

画笔栩栩如生，只是简单几笔，就把一个个人，物勾勒的恰如其分跃于纸上。就如那具无头跪骨，水准不是一般的高，拥有绘画大师的水准。林学高心想也许可以申请一下，把那小册子拿来出版了，肯定会在国内艺术界引起轰动。

林学高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几天就没闲下来过，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不然这么下去会疯掉的。

“学高，你看这件怎么样？我觉得这件很不错，但是这个碎花不太好，没有那件的拉链好看……”

马小梅拿着一件婚纱，招呼林学高过去。

林学高笑着走到马小梅身旁，揽住她的倩腰说道：“把这些全部都租下来吧，去三亚度蜜月的时候你一天换一件，这样不就知道它们哪一件最好了？”

“这样也可以？”

马小梅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满眼的幸福。

“当然可以。”林学高笑笑，听说任职刑警大队长的文件已经到了市里，很快就可以下来，以后有了固定工作也就有工资了。他不会因为钱而让马小梅委屈为难的，结婚嘛，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能委屈了。

“好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马小梅抿一抿嘴角，幸福的依偎在林学高身侧，像极了情人。

“那就走吧，我们去新房看看。”林学高笑着说道。

“好啊好啊，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小梅紧紧抓着林学高的手，生怕一放开他就跑了似的。

“快弄好了，江所，胡科长他们帮着收拾呢。”

“哎呀，那咱们快去看看吧，都是些大男人干这些事也太为难他们了……对了，小范呢？他心细，怎么不来帮忙？”马小梅雀跃道。

林学高一愣，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放假后他就不见人影了，故事是去外地了吧。”

“哦……那我们快过去吧。”

马小梅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拉着林学高向着刚刚装修出来的新房走去。

只有林学高眉头紧锁，不易察觉的抖了抖。

……

范有才并没有去外地，他这两天转遍南梁山附近二十多个村子，现在又回到了小李村。

“王大爷，我是公安局的刑警范有才，这是我的证件……我想跟您问个事。”

一家农院里，范有才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笔和本子，客气的问道。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老大爷，六十多岁的样子，不过看起来身体很好，他大声说道：“问吧，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总是跑来我们山沟沟里问话……不过我听说案子不是破了吗？你怎么还在调查？”

“哦，不是……王大爷，案子是破了，但还有些小细节需要掌握。”范有才笑着解释了句，然后问道：“我听村口的李大婶说是您告诉她，电视上播了有铁路从村外南梁山修过的消息？”

“瞎传……女人们就是爱乱传话。”王大爷瞪着眼睛大声说道：“我只是说报纸上有这个消息，哪里说电视上有了？再说也不是铁路，是高速公路啊！”

范有才擦了擦头上冷汗，继续问道：“那您是从哪个报纸上看见的？能给我看看不？”

“我大字不识一个，看啥？是那边高家三姑告诉我的……”

范有才又来到高家三姑家。

“哎呀，这个王老汉老糊涂了吧，我哪说报纸上了？警察同志，我告诉你吧，实际上我也是听刘二狗说的，他说他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消息。”

……

范有才哭笑不得，郁闷得要死，可消息的源头还是没有找到，他只好再去找刘二狗。方东死前交代了他的犯罪事实，而且证据链也完整，已经具备了结案的基础，等三天假期过去后就可以总结案宗向上面申请结案了。

可是，范有才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自从跪骨现世后，查到棺材出处，抓捕张民强，方东亵童，认罪自杀……除过DNA鉴定书来得慢了点，整个过程都太顺利了，一步接着一步，就好像是有人提前设定好了一切，很快就破了这两个大案子。

从1990年李芳兰被杀开始，到如今整整跨越了十五年的时间，可想而知要查起案来难度有多大，不然613劫案也不可能变成全国都挂上号的悬案。刚开始查案时，甚至好多干警都不抱有一丝的信心。可是，正经侦查起来后，线索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就好像以前在学校机房玩的那种解谜游戏，程序员预先设置好了线索，等着玩家一个一个去揭开，最终找到真相……

太顺利了，事有反常必为妖！

而且范有才还想到了一个问题，根据资料显示，方东很明显拥有超出常人的智商。他如果单纯想要报仇的话，肯定有很多机会，毕竟他跟父亲方金成还在同一个家中生活。

那么，他为什么非要在方金成抢劫运钞车后开始报复杀人？

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比如，金钱。

一千万现金，别说七年前，就是现在也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范有才不像林学高那般在这个案子里牵扯的很深，扰乱了思路，他更不像胡国富那般鲁莽粗糙，仅靠着历往经验去办案，而且目的只是为了破案升职。他又细细回顾了一遍案情，这才决定从头开始重新查一遍。

由于案子已经进入结案阶段，专案组的同事们都在庆祝，享受破案后的轻松假期，所以范有才没有告诉别人，私下利用休假时间，又一次走访了南梁山附近二十几个村子。

就在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一个疑点，除了小李村外，别的村子都没有听说过要修路的消息。就算偶尔有几个村民知道，一问之下也都说从小李村听来的。按说这么大件事，没动工之前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而且修路也不可能只修小李村那一段，为什么别的村子都不知道，只有小李村的人们这么积极？

范有才很是好奇，他查阅了近期的媒体报纸，甚至还在网上搜索了有关甘河县修路的新闻，可就是没有找到这个消息的来源。

是谣言吗？

可偏偏就是这个谣言引发了跪骨现世，这也太巧了吧？

范有才是个年轻的警察，刚从警校毕业没有办案经验，更没有人生阅历，但他热爱生活，嫉恶如仇，是个不碰南墙不回头，追根究底的人。既然是谣言，那就找出谣言的散布源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天后，范有才追问了上百个村民，才从村尾刘大婶那里找到了答案。

“警察同志，我是听南梁村那个收破烂的瘸子说的，他说我们村的人要发财了，我就好奇的问了句。他又说从乡政府收来的废纸文件上看到的消息，我们村的南梁山上要修路，马上要征地了。”

刘大婶这样说道。

南梁村收破烂的瘸子？

范有才一惊，头顶犹如一道惊雷劈下，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竟然是方东散布的消息？

他要干什么？

这案子还没有完。

范有才撒腿就跑……